政治要帶給人民希望
極權國家領導人過世後,人民通常被迫要世世代代紀念他;但民主國家領導人過世五十年後,人民仍然熱中主動紀念他,全世界大概唯甘迺迪一人。
五十年來,回憶或研究甘迺迪的書有四萬多本;有關他的電影、電視與紀錄片也不計其數,他是學術研究與大眾文化永遠不褪流行的主題。在政治上,「甘迺迪」更是一個代名詞或形容詞,柯林頓、卡麥隆以及歐巴馬等年輕魅力型政治領袖,都被人比喻為甘迺迪。當然,他創造的「卡美樂神話」,更像亞瑟王與圓桌武士的傳奇一樣,始終被人津津樂道。
但也像神話一樣,甘迺迪的故事其實有很多是虛構與誇大的。他雖是魅力型領袖,但如果他在媒體統治的這個時代當總統,他的愛迪生氏病,他的難以計數的緋聞,以及他的許多決策錯誤,都會被媒體一一挖掘曝光,神話很可能會變成醜聞。
知名調查記者赫許(Seymour Hersh)雖然在十幾年前寫了一本厚達五百多頁的〈卡美樂的黑暗面〉,但跟甘迺迪同時代的記者,卻無一人曾經對甘迺迪有過扒糞式的報導或評論。他跟報老闆、大牌專欄作家與記者,麻吉到彼此稱兄道弟,以至於不但沒有人會報導他的疾病與八卦,甚至連豬灣事件與古巴飛彈危機這樣的重大獨家新聞,也會因為甘迺迪一通電話,讓媒體不是留中不發,就是淡化處理。卡美樂神話的主角雖然是甘迺迪,但「隱藏的書寫者」卻是他那些媒體哥兒們。
後甘迺迪時代的學者與記者,雖然仍有人神話甘迺迪,但有更多人卻發現,甘迺迪「做的成就」遠遠不如「說的成就」。以民權運動為例,他雖然在多次演講中痛批種族隔離是道德危機,也曾下令派遣國民兵處理反黑人入學的白人示威活動。但終其任內,他卻因怯於南方州與國會壓力,遲遲未能完成民權法案的立法,讓呼籲他效法林肯能簽署第二次解放宣言的民權運動領袖大失所望。
但即使是那些反神話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甘迺迪是史上少見的「言說型總統」,他那種鼓舞人心的領導風格,讓身處於最寒冷的冷戰年代民眾,都被感染到他所散發的熱情、勇氣與理想。年輕人在他召喚下,紛紛加入援助第三世界的和平團。他的「新邊疆」主張,也讓許多人對不可知的未來充滿憧憬。他在古巴飛彈危機中表現的決斷,不僅阻止了一場核戰危機,也讓他在偶像式魅力之外,更具備了英雄形象。有人因此形容:「希望的政治」不但是甘迺迪領導風格的寫照,也是他留給後代的最大遺產。
他雖然只當了一千多天總統,但在他任內,內有風起雲湧的民權運動,正面臨「結束的開始」的關鍵時刻。外有蘇聯擴張主義步步進逼,豬灣危機、柏林圍牆危機以及古巴飛彈危機等,更讓六○年代猶如危機年代,戰爭一觸即發。但菜鳥甘迺迪並未被老狐狸赫魯雪夫嚇到,戰爭引信也被他一一拆除;國內雖有動亂,但仍在控制中。更重要的是,即使國內外情勢險峻,民眾對他仍有信心也有期待。
甘迺迪的神話雖然不可能被複製,但甘迺迪的領導風格,鼓舞人心的風格,帶給人民希望的風格,卻是每個國家領導人都可以也應該學而時習之的榜樣,學習他那種「希望的政治」、「朝氣的政治」;尤其在暮氣沉沉的此刻台灣,更應如此。
(作者為世新大學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