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嚴選>馬丁·沃爾夫/新干預主義可能威脅全球貿易?!
經濟民族主義和干預主義的轉變將對世界經濟產生什麼影響?(IMF)最近的一份討論報告《地緣經濟碎片化與多邊主義的未來》,指出目前的情況來看,深度解體似乎不太可能,而且解體程度越深,代價就越大;技術脫鉤將是代價最大的,尤其是對新興國家和低收入國家而言,還有不可避免的地緣政治成本。
馬丁•沃爾夫:美國政府能否從其產業政策中獲得它想要的結果?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對此表示懷疑。成功的干預是很難做到的。
我們現在都是干預主義者。在不久前還信奉自由市場思想的美國,對中國的恐懼、對供應鏈安全的擔憂、對再工業化的渴望以及對綠色轉型的希望,正在共同重塑貿易和產業政策。
歐盟和美國一樣對中國感到擔憂,主要是在技術威脅方面。但歐盟也對美國政策制定中“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的特色感到擔憂,尤其是3690億美元的《降低通脹法》(Inflation Reduction Act)。鑒於令人失望的經濟和緊張的地緣政治局勢,也許人們會不可避免地越來越相信政府有能力重塑經濟,使之向更好的方向發展。但這種想法意味著什麼呢?
一個重要的問題是,這些向經濟民族主義和干預主義的轉變將對世界經濟產生什麼影響?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深度解體似乎不太可能,雖說也是可以想像的。正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近的一份討論報告《地緣經濟碎片化與多邊主義的未來》(Geoeconomic Fragmentation and the Future of Multilateralism)所指出的那樣,其代價也會很大。而且解體程度越深,代價就越大。技術脫鉤將是代價最大的,尤其是對新興國家和低收入國家而言。除此之外,還有不可避免的地緣政治成本。正如世界貿易組織(WTO)上訴機構前負責人詹姆斯•巴克斯(James Bacchus)所指出的那樣,在當今世界,控制這些成本構成了巨大的挑戰。
一個較小層面上的問題是,新干預主義以其自己的方式能發揮多大作用?美國聯邦政府——最積極、最有力的參與者——能否從目前承諾實施的政策中獲得它想要的結果?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對此表示懷疑。成功的干預是很難做到的。
這並不是因為缺乏干預的理論論據。相反,自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以來,關於保護新生產業(以及其他此類干預)的論點已廣為人知。核心論點是,市場無法單靠自己的力量抓住可供利用的機會。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的裡卡多•豪斯曼(Ricardo Hausmann)最近重申了這些論點。對於這些有關新生產業的論點,我們還可以加上那些保護經濟、技術或軍事安全的論點。
然而,這種干預主義在實踐中很難奏效。例如,人們常常認為,日本、韓國以及更後起的中國的成功是源于有遠見的政府干預主義。這種說法有些誇張:其成功的主要引擎是市場競爭。此外,一個經濟體越接近技術前沿,政府干預就越困難:創新通常比模仿更難。更重要的是,有一種關於干預的政治經濟學,即由輸家挑選政府,而不是由政府挑選贏家。一個國家對遊說的開放度越高,這種俘獲的可能性就越大。這尤其適用於美國。
2021年,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發表了一份題為《為美國50年的產業政策打分》的簡報,在這方面提供了幫助。該報告詳細介紹了一些昂貴得離譜的產業保護政策,指出“美國消費者和納稅人現在每年要為特朗普的鋼鐵關稅挽救的每一個就業崗位支付逾90萬美元,拜登延長了這一關稅”。唉,有時候,兩黨合作可能是愚蠢的。
什麼成功了?不出所料,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畫局(Darpa)一直是明星,它或許是世界歷史上最成功的創新項目。另一個成功的是特朗普政府的疫苗接種計畫“曲速行動”(Operation Warp Speed)——對此許多共和黨人希望撇清關係。還有一個是北卡羅來納的三角研究園(Research Triangle Park)。鼓勵外國汽車組裝的做法相當成功,對太陽能電池板的稅收減免也是如此。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此類計畫往往不能使產業具有競爭力,不能以合理的成本保住就業機會,也不能推進技術前沿。在貿易措施和特定企業補貼方面尤其如此。正如人們可能預期的那樣,最大的成功是將公共和私人的研發支出結合起來。有鑑於此,人們肯定會懷疑今天的補貼計畫是否會奏效。
在這一背景下,有合情合理的安全理由去推動電腦晶片的生產,無論成本如何。同樣,在沒有更好的政策的情況下,為綠色轉型提供補貼應該會推動經濟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此外,補貼的優勢是透明,而保護是對消費者的隱性稅收被轉移給生產者。關稅還使生產偏向國內市場,而補貼在國內市場和國外市場之間是中性的。然而,在國家之間,補貼並不是中性的:那些最富有的國家將是贏家。此外,補貼,尤其是僅限於國內生產商的補貼,將引發摩擦,包括與盟友之間的摩擦。結果將是一場補貼大戰。這可能會降低高收入國家的排放量。但它無法解決全球氣候變化問題,因為這依賴於推動全球轉型的成功合作。
新干預主義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目標。從理論上講,它可能會帶來更好的結果,特別是在政府干預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比如在氣候變化或國家安全方面。但也存在巨大的潛在風險,尤其是其中許多計畫最終將造成巨大的資金浪費,就像過去許多干預主義計畫一樣。此外,這些干預措施將加劇目前正在進行的貿易戰。分裂很容易開始。但它將很難控制,更難以逆轉。
#本文出自金融時報副總編輯馬丁·沃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