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頓：改革資本主義劫貧養富思維

201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迪頓撰文指出，倡議用租稅來「劫富濟貧」的人士，常會遭到反對者疲勞轟炸式的異議，強調這種「從上到下」的財富重分配政策完全無厘頭；因為有錢人的確很有錢，但人數太少，因此對他們加稅，根本不足以幫助窮人。

然而，很少人了解在「由下到上」的財富重分配過程中，就算少數有錢人只向每一位其他人多取得幾分錢，就能使這些有錢人發大財，這也正是獨占者及尋租者們所幹的事，這些人向消費者超額收取費用，自己少繳稅，並資助政客來保障這個「劫貧養富」的發財過程；而美國2020年的選舉，更充分確定這套財富「逆流」的動能仍將持續。

美國股市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能表現超強，顯然是因為利率接近於零，投資人很難找到能獲得正報酬率的標的，加上輝瑞宣布研發出保護效果超過90%的疫苗，帶動股市演出慶祝行情。

問題在於，股市表現無法被計入未來的國民所得中，真正攸關所得的其實是企業獲利。股市要有好表現，要靠企業獲利提高，或者是企業獲利分給勞工的比率下降。從1970年代以來，美國國民所得之中，薪資占比一直在降低。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國民所得流向更加速從勞工移往資本。疫情抹殺就業，工作更無保障，而僱用勞工相對較多的中小企業，也比大企業慘得多。新冠疫情嘉惠了股票持有者及領取確定退休金者，零售、接待與娛樂等產業的勞工則在寒風中顫慄。

民主黨在去年大選取得白宮與國會兩院的掌控權，有望透過立法扭轉這些趨勢。政府可能推出更多公共健保選項，取代或補充現行以雇主為基礎的健保體制，有望降低美國家庭慘遭健保制度掠奪的程度。再者，選後政府還可能對大型科技公司採取更有意義的反托拉斯行動，且多少有些機會能通過與氣候變遷有關的法案，並將延緩各項反工會法律的進展速度，甚至予以扭轉。

然而，現在不僅共和黨籍國會議員不願支持總統拜登的主張，就連民主黨的一些中間派人士也反對拜登主張的一些「社會主義」措施，例如「綠色新政」或健保改善等。

另外，最高法院也將繼續推動各項有利於企業的法制，使法院能夠做出一些對經濟效率有利的裁判，而不太關切與所得分配有關的事項。對此經濟學者應承擔相當大的責任，特別是傅利曼堅持貧富差距不是問題，並反對現付現收式徵稅、課徵遺產稅、或關閉租稅天堂等做法。這套思維也被引入司法界，主張唯有社會總財富最大化才是正義，倡議司法應較偏向生產者，而非消費者；應偏向富者，而非窮人。這套「正義理念」不僅成為思潮，還在法院橫行多年。

美國要恢復到更具創意與競爭力的資本主義形式，就必須扭轉「妖魔化國家」的思維。目前我們的體制是以多數人為代價，使少數人繁昌。製藥公司不惜為利潤而使民眾用藥上癮，甚至草菅人命。一些全世界最大、且曾經信譽卓著的公司，現在也以避稅為家常便飯，違逆本身對社會、經濟及國家體制的責任，且視之如敝屣。

前總統川普雖然下台，但卻無法修復已經破碎的制度。美國資本主義能促進創新與福祉的潛力依然無限，但現存的瑕疵卻正在吸乾許多美國民眾的生計。尋租者的力量太強，而且未來可能依然如此。

（作者Angus Deaton是2015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Project Syndicate專欄作家／編譯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