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公益與美國利益優先的轉折

川普2.0在「使美國再次偉大」與「美國利益優先」的口號下,不斷往外交孤立與經濟保護的方面推出自認對美國有利的措施,不免令世人憶起在國際事務(外交)之處理上,被奉為金科玉律的一段名言:「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外交講的是本國的實際利益」這句話,不啻粉碎了理想主義者所懷國際政治應講求公理正義的美好夢想。不過,此話若為真,那又怎麼解釋美國過去長期從事「國際公益」的事實呢?

在二戰之後,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強權,肩負起領導者角色,制定全球政經體系及其運作規則,並維護此體系之順利運行,而且還慷慨地擔負了提供這些「國際公共財」的高比例費用。雖然仍有不少人士(尤其是站在與美國敵對一方者),明指美國在從事這些國際公益活動的背後,仍是在謀求本身的利益,但多數人士則讚揚美國,認為美國是在善盡全球守護者的職責。

直到近期川普1.0與2.0展現出諸多只顧美國自身利益的行動,所有世人宛如遭到當頭棒喝,被醍醐灌頂般瞬間醒悟,原來每個國家處理國際事務,終究還是在追求自身國家的利益。

平實而論,美國前期重視公益與近期追求自利的做法,雖然看似差異極大,但都不失謀求美國利益之本質;只是主客觀條件已有重大轉變,美國對所追求利益之內涵以及做法,必須有所調整而已。

經濟學認定每個行為者(消費者、生產者、政府決策者與國家皆適用)都想以最小成本追求利益的最大。而所謂利益,除了屬自身的利益,也就是「利己」之外,還包括「利他」予自己帶來在形象、社會或國際地位等精神層面的滿足。只是「利他」的優先性通常被置於「利己」之下,故多在行有餘力後為之。美國在二戰後六十多年期間,國力強盛,樂於以負擔得起的成本積極從事國際公益,除了營造利己的結果,同時也博得全球領導者與守護者的美名。以成本/效益之角度言,此謂之本益比低,故美國「歡喜做,甘願受」。

不過,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美國經濟實力式微,國際公益之成本漸成難以負荷之重擔;美國遂一方面將國際組織的運作經費逐漸移轉由各成員國分攤,另一方面川普反覆強調「不應讓他國占美國的便宜」,以及「貿易順差國偷走了美國人的工作」,故要求盟國擴增國防預算,或對美支付保護費,並以關稅制裁等措施要脅各國對美國讓利。然而前者使美國對一些國際組織失掉掌控力,決策未必符合美國的利益,川普遂基於對美國不具實益,而掣肘、甚至退出這些組織。

這些變化顯示:美國從事國際公益之成本相對於其已式微的經濟實力而言,是上升了,而實質效益則下滑。基於成本/效益之計較,美國轉以對美國須有實質利益之原則參與國際事務,應不難理解。換言之,這種轉變還是在「以最小的成本,追求美國最大的利益」;只是利益中的「利他」成分,已被完全置之腦後了。至於川普所推出的諸多措施,是否真的會有利於美國,值得存疑之處甚多,世人且拭目以待!

許嘉棟

美國史丹福大學經濟學博士  現任台灣大學經濟系兼任教授、東吳大學辜濂松先生紀念講座教授、余紀忠文教基金會董事。 曾任台灣金融研訓院董事長、中央信託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中華民國對外貿易發展協會董事長、財政部部長、中央銀行副總裁、中央經濟院經濟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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