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拉吉關於歐洲競爭力的400頁報告中，針對歐盟反壟斷部門的建議是最激進的，該部門長期以來被視為布魯塞爾監管的先鋒。德拉吉建議在歐盟範圍內審查企業合併的新原則，而不是在國家層面審查市場力量。

如果採用這種方法，這位前歐洲央行行長很清楚潛在的結果：將為法國阿爾斯通和德國西門子之間的大型合併等交易開綠燈，該交易在 2019 年曾被布魯塞爾阻止。

德拉吉向布魯塞爾所傳遞資訊是毫不留情的。在對消費者價格的一味關注的推動下，歐洲的競爭執法者已經與全球數位經濟脫節，在全球數位經濟中，公司需要規模來競爭和創新。

德拉吉的報告總結道：“有一個問題是，強力的競爭監管政策是否與歐洲公司與中國和美國的超級明星公司競爭所需的足夠規模相衝突。”他的補救措施——實際上是重新解釋競爭規則的適用方式——是為交易和合作提供更多餘地，並在出現問題時加以解決。

他週一告訴記者：“競爭應該更具前瞻性，而不是謹慎性。”就合併而言，這將是自上世紀90年代歐洲單一市場誕生以來歐盟競爭制度的最大變革。

與德拉吉在報告中提出的其他一些雄心勃勃的建議不同，對競爭執法的根本性反思無疑與布魯塞爾的政治情緒不謀而合。要求德拉吉製作該報告的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在7月呼籲在競爭問題上採取“新路徑，更支援公司在全球市場擴大規模”。

即將離任的歐盟競爭事務負責人瑪格麗特•維斯塔格也指出了即將發生的重大變化。她上周表示：“對歐洲競爭規則的深刻更新正在進行之中。”

任何嚴肅的改革都將面臨重大的政治反彈。歐盟委員會正在偏離其傳統做法的跡象已經讓一些歐盟官員和小國感到警覺，他們擔心“歐洲冠軍”的說法不過是為了掩蓋允許更大規模的合併，從而推高價格並降低投資積極性。

一位密切參與競爭政策的歐盟高級官員表示：“這太瘋狂了。”

他們說：“新的競爭專員將面臨巨大的壓力，需要在競爭政策中引入一定的產業政策。這是對歐洲大型工業利益集團的競爭政策的削弱。”

德拉吉認為，他的目標可以在不重寫歐盟核心競爭目標、合併控制法規或國家援助規則的情況下實現。關鍵的改革將是改變委員會內部關於如何執行這些規則的指導方針，使其“符合目的”。

一個例子是，在評估是否可以容忍高度集中的市場力量時，將創新和新技術的發展作為一個更重要的考量因素。

為了防止這種交易辯護被濫用，德拉吉建議要求公司承諾在合併批准後的幾年內的投資水準並可以被監控。例如，委員會可以要求企業報告定價或投資方面的指標，如果這些指標顯示存在濫用市場支配力的情況，就可以對其提出質疑。

德拉吉週一表示：“你允許合併，然後看看這是否會在一段時間後轉化為反消費者的東西。”

他還建議，在電信等市場，歐盟委員會應評估擬議的合併是否會扼殺歐盟層面的競爭，即使這些市場主要是國內市場。

例如，合併後的電信集團可以在奧地利或丹麥擁有近乎壟斷的地位，只要它們在整個單一市場的市場份額低於40%——阻止合併的經驗法則。

最後，德拉吉建議對競爭對手企業高管之間的合作採取更寬鬆的態度，如果這種做法扭曲了競爭，通常會被禁止。德拉吉認為，在某些情況下，為了最大限度地增加研發投資或實現技術標準化，有必要進行協調。

報告稱：“需要一個簡單、精簡的流程，歐盟各行業的公司可以遵循這一流程，在有利於消費者的情況下開展合作，以達到一定規模。”布魯蓋爾(Bruegel)智庫的高級研究員菲奧娜•斯科特•莫頓(Fiona Scott Morton)表示，德拉吉的報告提出了“多個有創意和有根據的競爭執法思路”。

但是這樣的提議在布魯塞爾的一些部門可能很難被接受，布魯塞爾多年來一直在抵制來自交易高管或者協調標準以阻止挑戰者的公司的類似理由。

另一位歐盟高級官員將德拉吉的報告描述為“削弱競爭政策的最絕妙方式之一，將對內部市場的真正一體化產生非常負面的影響”。

歐洲法院是否會接受對競爭規則如何適用的如此激進的重新解釋，也將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布魯塞爾的競爭執法者長期以來一直認為，西門子-阿爾斯通交易不會創造一家歐洲鐵路冠軍，而是一個在某些高鐵技術領域的全球壟斷者。

第三位元歐盟官員表示，現在，由於交易被阻止，“我們有的不是一家而是兩家國際冠軍企業——阿爾斯通和西門子”

摘自FT中文網 Henry Foy, Javier Espinoza and Paola Tamma in Brussels  September 10 2024。

延伸閱讀:

德拉吉倡議制定「新歐洲產業戰略」與美中競賽

義大利前總理在受歐盟委託撰寫的報告中呼籲每年籌集8000億歐元投資資金，並推進改革，以防歐盟落在美國和中國後面。

馬里奧•德拉吉(Mario Draghi)要求制定「新的歐洲產業戰略」，呼籲歐盟每年籌集8000億歐元的投資資金，用於實施大刀闊斧和快速的改革，以防歐盟落在美國和中國後面。

義大利前總理受歐盟委託撰寫的備受期待的報告，不僅支援全面改革歐盟籌集投資資金的方式，包括「新的共同融資和共同資產」，還呼籲布魯塞爾方面對經濟政策的方向做出重大調整。

主要建議包括放寬競爭規則，爲電信等行業的市場整合創造條件；透過市場監督的集中化，實現資本市場一體化；在國防領域增加聯合採購；以及制定新的貿易議程，以提高歐盟的經濟獨立程度。

「相對於挑戰的規模，我們這些國家的規模從未顯得如此之小和不足，」德拉吉在提交給歐盟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的報告中寫道。「統一應對的理由從未如此令人信服——我們將在團結中找到推行改革的力量。」

德拉吉否認他的報告代表著對歐盟提出「不戰則死」的要求。「但它表明：『要麼這麼做，要麼經受痛苦的煎熬』，」他告訴記者。「我們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即如果不採取行動，我們將不得不在我們的福利、我們的環境或者我們的自由上打折扣。」

這份報告發布之際，歐盟委員會正準備開啓新的五年任期，其背景是經濟停滯、鄰近國家深陷全面戰爭和極右翼政黨在整個歐盟崛起。被譽爲在十多年前的歐債危機中拯救了歐元的這位歐洲央行(ECB)前行長警告稱，若不能大幅增加新投資——在私人和公共資金的支援下——和提高生產率，歐洲將進一步落後於美國和中國。

德拉吉表示，解決歐盟競爭力落後的問題將需要每年額外投資7500億至8000億歐元，相當於歐盟國內生產總值(GDP)的4.4%至4.7%。這將使投資與GDP之比達到上世紀70年代以來未見的水準。

「若沒有公共部門的支援，民營部門不太可能有能力資助這些投資中的大部分，」德拉吉寫道。他補充道，「對關鍵的歐洲公共產品，例如突破性的創新，進行一些聯合出資的投資將是必要的」。

他再次呼籲構建共同的安全資產和歐盟聯合融資來支援「歐洲公共產品」，例如共同能源基礎設施和聯合國防採購（同時承認政治意願尚未到位），以及在歐盟層面徵收新稅，以透過共同預算爲更有效的支出提供資金。

但是，要求拿出更多納稅人資金或籌集新的歐盟聯合債務的任何努力，都會引發荷蘭和德國等比較節儉的政府的抵制，這些國家反對更多的歐盟融資。

「在歐盟各國當前政治氣氛下，提出歐盟聯合借款是絕對行不通的，」一位歐盟外交官表示。馮德萊恩沒有明確支援新的歐盟聯合債務。

儘管「某些共同的歐洲項目需要共同籌資」，例如國防和跨境能源基礎設施，但她表示，這些項目可以由額外的國家貢獻或流入歐盟共同預算的歐盟層面稅收來買單。

她將在向新一屆委員班子撰寫「使命信件」時參考這份報告，這些信件將界定歐盟委員會——歐盟的執行機構——未來五年的政策重點。她的新團隊將於週三揭曉。

德拉吉表示，除非歐洲設法提高其生產率和成長水準，否則其生活水準有可能下降。「我們將不得不縮減部分——甚至全部——雄心，」他補充道。「這是一個關乎生存的挑戰。」

關於競爭政策，德拉吉主張徹底改變合併評估方式，使規則不會「成爲實現歐洲目標的障礙」。

在高度碎片化的國防領域，德拉吉強調，「在沒有歐洲共同支出的情況下」，重點應該放在協調國家採購和聯合防務項目上，以及「在擴大規模將帶來效率的情況下」加大市場整合。

德拉吉還主張對能源市場進行徹底改革，使廉價可再生能源電力的價格不再由更昂貴的化石燃料的成本決定。在2022年經歷能源危機後，布魯塞爾方面提議對歐盟電力市場進行幾項改革，但這些改革一直進展緩慢。